五月粽子飘香

 
乡村的槐树花儿开得正浓，一串串的洁白小花蕊绽放着笑颜，在枝头迎风轻轻摇摆，地里已成熟的麦子如一座屏障环绕着古老的村庄，齐刷刷地在艳阳下显耀着饱满的麦穗。一个个农家人的脸上写满丰收的喜悦，手把镰锄的老农笑得眼角皱纹沟壑纵横，孩子们欢快地丢下书包，在村头肆无忌惮地打耍。
艾蒿满山遍野地疯长，郁郁葱葱的，散发着淡淡的芬芳，布谷鸟在空旷的蓝天下“哥哥也，哥哥也”清脆地鸣叫着，叫醒乡村惺忪的睡眼。哦，又是一个粽子飘香的季节，眼前彷佛端出一碟热腾腾，鲜嫩的粽子，甜甜的糯米，红红的大枣，飘着浓浓的香气，惹得人垂涎欲滴。
端午节快到了，母亲最近又开始忙碌地张罗包粽子。记忆中，包粽子是母亲几十年不变的习惯。现在生活好了，条件也改善了，我和妻子就劝她别费时费心了，还是在超市买点算了，既便宜又方便，而母亲摇头笑了笑，坚持要自己做粽子，还老早就腌了一大罐子的鸡蛋鸭蛋。小女儿得知要做粽子，很是兴奋，新奇地围着奶奶团团转，嚷着要跟着学包粽子。看着母亲忙得不可开交，女儿也是手忙脚乱的，还弄得满脸的糯米籽，好像一颗颗小痣点缀着，煞是可爱！
我不禁哑然失笑，笑过之后，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。是幸福，还是艰辛？是甜蜜，还是酸楚？我分不出来。儿时对粽子的情怀如一杯酽酽的浓茶，冒着热气，袅袅地弥漫开来。
端午节在儿时的记忆里是酸酸甜甜的。那时，一家人还在农村老家。物质匮乏的年代，生活单调而又酸涩。小时候，我总饥肠辘辘地上学，忍着饥饿去山坡上割青草，拾牛粪，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饱饭。那时，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够过上端午节，因为母亲总能在端午节的时候做上一顿香喷喷的好饭。那个年代，能够吃上好吃的粽子比穿上一件新衣服的诱惑要大得多！
每逢端午节到来时，母亲就会吩咐我带上二妹，去村东头一片芦苇地割苇子叶，苇子叶子上有纤细的毛刺，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，烈日下鲜血正旺，一个劲地直流，有时脖子手臂都弄得痒疼，但心里却很格外地高兴，一门心思地想吃粽子。回家时，我总兴奋地背着满满的篓子，还吹着芦苇做的笛子，妹妹也会摘些绒绒的芦苇花，别出心裁地往头上戴，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，活像一个从柴堆里钻出了的公鸡，还自鸣得意地向我臭美显摆，笑得我前俯后仰，她就会不高兴地噘着嘴。
一到家里，母亲就会挑选宽大肥硕的苇子叶，摘洗干净，然后用清水泡上半天，又用沸水蒸了两个钟头，精选上二斤的糯米和一斤不知久藏在那里的大红枣，再问邻居借点白糖，就忙着准备包粽子的事情。
按照当地端午节的风俗，艾蒿也是不可缺少的物品。那时村后山坡上长着茂密的野艾蒿，母亲就会把镰刀磨得锋利，插在腰间，领着我上山割上一大捆，回来后就插一把挂在门上，还要点燃一些，满院子地到处熏熏，呛得我连连咳嗽，眼泪都流出来了。母亲说是赶蚊子驱苍蝇，还说能驱邪避晦的。我虽不明就里，但还是跟着母亲一个个屋里四处熏燃。
端午节这天，母亲还总会在天还没亮鸡还没叫的时候，到井边打上一桶清水，倒满一盆子，然后早早地把我们叫起床，让我和妹妹洗脸洗眼。母亲说端午节，要早起床，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用井水把脸洗干净，最好还是第一家打捞的清水，洗了会耳聪目明，人也变得聪明伶俐，长大后也不会近视失明。母亲还说村老黄头眼瞎了，就是端午节不用清水洗脸的缘故。现在想起了有几分荒唐迷信，可当时心里很紧张害怕。虽说我按照母亲说的做了，可我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戴上了厚厚的眼镜，母亲的话虽然不灵，但回想来倒也有趣好笑。
现在村头的那口井也早干涸堵塞了，人们也使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了，可是记忆里的老井依旧清晰，永远也抹不去。
最开心的还是吃粽子了。当时家里穷，可心灵手巧的母亲，在端午节的这天，总能生出办法，变着花样做出难得的好吃的，还会煮几个鸡蛋和大蒜。母亲包的粽子，味道鲜美，甜而不腻，当时我和妹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，总争着抢着吃，吃得狼吞虎咽。记得有一次，妹妹咽得呛出来，捂着肚子揉了又揉，难受了半天。去年我提起这事，妹妹想起童年的艰涩，眼睛红红的，还感叹不已。
在上学的时候，母亲把小巧精致的香囊挂在我脖子上，同时还在我的书包里装上一个最大的鸡蛋和几个粽子，让我在饿了的时候吃。我那时哪里舍得吃，到处向小伙伴们炫耀，高兴地比着谁的鸡蛋大，谁的粽子香，然后坐在大槐树下一起分享着吃。唉，那是何等的兴奋和满足，这种感觉已久违了。
那时不知道端午的来历，更不知道还有一个屈原这么个大人物，只知道端午节就是再忙再苦，母亲也会放下农活，精心地做粽子，我就能吃上香甜的粽子。我就会在心里想，如果天天能吃上粽子，那该多好啊，那肯定是一辈子最大的幸福。
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着包粽子，女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亲手包的粽子，非让我尝尝，一个劲地直往我嘴里填。我吃着甜甜的粽子，口唇含着一股清香，心里舒畅极了！女儿笑了，一张天真灿烂的笑脸，如一阵暖风迎面拂来。
我似乎听到一首乡村黄昏下的唱晚，亲切质朴，悠扬动人，在耳边回荡不去；又似乎看到一副素描的风景画，轻笔淡锋，粗细匀称，却生动地勾勒静谧的温情的乡韵图画，再次走进去而不愿出来。
五月的粽子，包裹着关切和爱心，包裹着温馨和幸福，还包裹着一份纯真而涩涩的时代记忆。哦，五月飘着香气的粽子，甜甜的，酸酸的，咀嚼着，回味着，浓浓的乡情乡音在心头潮一般地涌来。